想吃了你|一次又一次撞击

 杨恪说去,郁知年便磨磨蹭蹭地说自己也想去想吃了你,有同学约他,还愿意给他化妆,他试探似的问杨恪:“你说爷爷会给我签字吗?”

    秋冬季节,宁市的天黑得很早,下午六点,城市彻底进入夜晚,车窗外路灯恰好亮起,微微照亮了晚高峰马路上的车列。

    杨恪看了他一眼,郁知年穿着学校的制服,每一颗扣子都扣得很规整,手腕上戴他爷爷送给他的腕表,皮肤冷白,神情无害。

    在离家心切的杨恪看来,郁知年仿佛比他更融入这台轿车,这个家。

    “我不知道。”杨恪对他说。

 文学

    郁知年并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,只是和杨恪分享他的想法:“我想今天吃晚饭的时候问问爷爷试试。”

    这天晚餐,杨恪又沉默地听郁知年报告他一整天的生活。

    从早晨开始,上课的情形,学到了什么,午饭和谁一起吃,而后到下午课程,郁知年进入了正题。

    他说化学课上,朱培嘉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参加万圣节的夜游会,他们有一个同主题的小团体,扮演十八世纪吸血鬼。

    “爷爷,我可以去吗?”郁知年小心翼翼地问,“夜游会到九十点就会结束了,不过需要家长签字。”

    “什么时候?”杨忠贇表情如常,对郁知年笑了笑。

    郁知年好像得到了勇气,告诉杨忠贇:“这个礼拜五。”

起初是由于台风来了,郁知年没能回成家。

    游学营时长为五天四晚。

    第一天,学生集合后举行开营仪式;二至四日在宁大和另一所高校参观校园、听讲座;而后上午游览宁市的景区,午饭后回程。

   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,第四天的下午,原本会绕过宁市的台风路径忽转,要在市南的沿岸登录。

    气象部门紧急发布了橙色预警,宁市将随时进入紧急防汛期。

    郁知年和其他学生们正一起在宁大食堂等着吃晚餐,总领队匆匆走过来,宣布了明天航班和部分高铁取消、景区游览计划暂时中止的决定。

    一片哀声间,郁知年接到了司机的电话。

    司机告诉他,自己已经在食堂门口等着,家里厨师也做了菜,如果没吃,可以回去吃。

    郁知年担心司机久等,和同学说了一声,往食堂外走。时间才傍晚五点出头,天空已经灰了下来,黑云在空中聚集,温热的怪风从四处吹来。

    司机替他打开了副驾的门,他坐进去,见杨忠贇和杨恪坐在后座。

    杨恪穿得很正式,抬起头看了他一眼。

    “下午带杨恪参加了一场活动,”杨忠贇对郁知年笑了笑,“本来晚上接着安排了饭局,不过台风来了,安全起见,我就取消了。”

    回去的路上,杨忠贇询问候郁知年,和他聊一天的见闻,杨恪则没有出声。

    这几天,郁知年睡在杨忠贇家二楼的客房,每天晚上八点钟结束活动回去,早晨七点就出门,和杨恪打的照面并不多,也是第一次在杨忠贇家吃晚餐。

    杨忠贇家的厨师做菜很好吃,郁知年吃了许多,血液都去了胃里,大脑有些昏沉。

    杨恪吃完就离席了。

    杨忠贇又与郁知年聊起了天,问些郁知年家里的事情。不过没说几句,他接到一个电话,也离开了。

    客厅里只剩郁知年一个人,他隐约听见了外头传来的雷声和风声,便放下筷子,走到窗前去看,雨已经开始下了。

    黑暗里,雨落在室外高大的植物上,树叶和枝干倒得像要随风而去。

    郁知年不留神便看了许久,直到保姆匆匆走进餐厅,告诉郁知年说,杨忠贇找他。

    杨忠贇的书房在四楼。

    进门斜对面有一张很大的木桌子,杨忠贇就坐在桌子后面。

    郁知年进门后,杨忠贇请他坐在书桌对面靠窗的单人软沙发上,而后让秘书出去了。不过杨忠贇没有立刻和郁知年说话,他似乎在看什么东西,让郁知年先等一等。

    书房以红木家具居多,灯光柔和。

    沙发旁的茶几上放了一本书,郁知年看了一眼,是小仲马的《茶花女》。

    出于礼貌,郁知年没有拿起来看,坐着发了一会儿呆。

    不知怎么的,他想了想回家路上和吃饭时的杨恪。

    从小学起,郁知年的生活变得不太顺利。

    他的外公外婆,还有奶奶,都很早就去世了。出生后,父母外出打工,一岁到七岁,他都和爷爷住在一起。

    七岁寒假,他的爷爷身体不适,去医院检查,发现是癌症,耗尽积蓄治了大半年,总算治愈出院。

    但到郁知年十岁,家庭终于有了些起色时,爷爷又复发了。这一次家里卖了房子,但没能有上次的好运气,爷爷很快便走了。

    而后便是父母的意外离世。

    爷爷生病之后,郁知年总是要听父母低声下气和债主打电话,跟着他们去亲戚和朋友家里借钱。

    他被迫积极,被迫活泼,无师自通地努力学着讨长辈喜欢,学做饭洗衣,照顾自己的起居,到医院给爷爷陪床,做很乖和懂事的小孩子。

    父母离开的时候,恰好刚刚把欠下的债还清。

    出殡是小姨跟他一起张罗的,来的亲戚不多,他发着烧,糊里糊涂地感谢所有的客人。

   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,郁知年习惯一刻不停地揣摩别人的态度,一刻不停说话,怕造成冷场,怕其他人觉得他不好相处。

    但是由于杨恪是富足的,所以会有不早熟和脾气差的特权,可以选择在任何时候做寡言的人。

    郁知年变得羡慕。

    想着想着,郁知年不自觉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《茶花女》。

    “看过这本书吗?”杨忠贇忽然开口,问他。

    郁知年抬起头,见杨忠贇放下了手里的东西,微笑着看着自己。

    “没有看过。”郁知年老实地回答。杨忠贇便说:“你可以看。”

    “不过今天不早了,”他又说,“明天再看吧。”

    “知年,爷爷找你上来,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,”他突然笑了笑,对郁知年说,“我一直想单独资助一个学生。”

    郁知年愣了愣,第一次见杨忠贇时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,又从心底升起来。

    不过杨忠贇仿佛没有发现他的迟疑,接着道:“我只有杨恪一个孙子,这么多年,家里就两个人。你也看到了,家里很冷清,没人气。不过最近三五天,知年,你一来,就像把这个家给捂热了。爷爷很喜欢你的性格。

    “另外,我向学校了解了一下你的家庭情况,知道了你和小姨和表妹住在一起。你的小姨是一名很伟大的女性,但你马上就是个大男孩了,和他们一起住着总有些不方便。

    “我想来想去,单独资助你,让你住进我们家里,是再合适不过。这次游学营,能碰到你,我想也是一种缘分。

    “知年,你实话告诉爷爷,你讨厌住在这里的感觉吗?”

    杨忠贇说话的语调和表情很慈祥,但郁知年看着他,总感到心里很乱,也很奇怪。

   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,郁知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,这沉默是因为杨忠贇一直在等他说话,于是迟钝而笨拙地回答:“我不讨厌。这里很好。”

    他还想说些恭维的话,但是没有想出来,嘴唇动了动,又闭起来了。

    “不讨厌就好,”杨忠贇似乎没有介意他简短的回答,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,问郁知年道,“那么,知年,你愿意接受爷爷的资助吗?”

    窗外忽的一白,房里很静,郁知年听见雨被狂风吹打在窗上的声音。

    过了几秒,雷声隆隆地打了下来。

    回房间的时候,别墅里的工人都休息了,走廊上留着幽暗的灯。

    郁知年走到客房门口,刚要开门,身后有人叫他:“郁知年。”

    他回过头,杨恪站在转角。壁灯把他们的影子一起印在贴着印花墙纸的墙壁上。

    郁知年心跳重了起来,看了杨恪两秒,轻声说:“怎么了?”

    “他找你什么事?”杨恪直接地问。

    郁知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,让杨恪等了几秒。杨恪露出不耐烦的表情:“他今天在车里问我讨不讨厌你,不知道什么意思。老头子老是做怪事。”

    “啊?”郁知年一愣,忍不住提出无关问题,“那你怎么说?”

    杨恪一顿,像觉得他也有些奇怪似的看他一眼,说:“我说不讨厌。”又说:“你是比那些烦人的好点。”

    杨恪的声音有些轻微的变声,但不难听。他微微低头,看着郁知年。在还有些陌生的房子的微暗的走廊里,郁知年觉得自己的脸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。

    他有点紧张地告诉杨恪:“杨董事长想资助我,让我住在这里。”

    “住这里?”杨恪皱了皱眉。

    郁知年说“对”,杨恪便问他:“那你答应了吗?”

    郁知年刚要回答,却忽然发觉杨恪的眼神变了,带着显眼的冷漠,与欢迎没有一点关联。

    杨恪是郁知年见过最好看和有吸引力的同性,但面无表情时,又很是吓人,全身写着生人勿进。

    郁知年心猛地一沉,语塞许久,最后承认:“我答应了。”

    郁知年又解释了几句,磕磕绊绊地说“爷爷和我说了很多”、“我小姨带着表妹很辛苦,工资也不高”、“我不会影响你什么的”,杨恪没再接话了。

    他看了郁知年一会儿,像无所谓一般打断了郁知年,说“知道了”,接着便转身离开。

    走廊里重新只剩下郁知年一个人。

    许久之后,郁知年喜欢从头至尾揉散细节,揣测杨恪那一刻的想法。

郁知年并不需要特殊照顾,他自己能够适应得很好。

    在当时,杨恪很快便领会到了这一点。

    郁知年的学习比杨恪想象中好,但由于语言暂时跟不上,他选的几乎都是偏理学科,两人选课的重合度并不高,只在周一至周四的数学和科学课程上碰到。

    开学不过短短数周,杨恪就发觉,郁知年已和同学变得熟悉,走到哪里都有人一起,甚至在小组作业时成为了争抢的对象。这种争抢与同学对杨恪的邀请不大相同,在言语间更亲密一些,带有更多友善的喜爱。

    郁知年每天与杨恪一起上学放学,总有人产生好奇。据杨恪在学校关系较近的好友韦驰所言,郁知年并没有隐瞒自己是寄宿在杨恪家的资助生的身份。

    十月底在中餐厅吃午餐时,杨恪和郁知年恰好打了个照面。郁知年和几个同学在一起,其中恰有韦驰的双胞胎妹妹韦祎。

    韦祎对着韦驰“哼”了一声,拉着郁知年走了。

    取餐坐下后,韦驰不满地抱怨,说韦祎和郁知年在同一阶游泳课:“最近每次游泳课回家路上都拿他对标我,说话阴阳怪气的,不知道青春期女学生有什么毛病。她哥我哪点比不上他了。”

    “你妹可能喜欢他脾气好,”另一名一起在吃午饭的好友程许文评价,“化学实验还帮我们其他两组调了试剂,属于有求必应。”

    不过与在学校不太一样的是,郁知年在杨忠贇面前的表现仍然很拘谨。

    杨忠贇一周回家吃两三次晚餐,在餐桌上,郁知年必须巨细无靡地将自己上学的情况说与杨忠贇听。

    几乎在每个杨忠贇没有出差的夜里,郁知年都要去他的书房写作业和看书。

    由于作业多要用电脑书写完成,郁知年在写作业时,常趁机给杨恪发消息。

    有时截图问杨恪某个单词的用法对不对,有没有语法错误,作业格式是否弄错,有时纯粹感慨自己又累了困了,给杨恪一种郁知年体能状况不佳的感觉。

    万圣节将近,学校中高学部举办换装的夜游会。

    夜游会需要推迟归家,学生可自主选择是否参加,如参加,未成年学生必须上交由家长签字同意的表格。

    发放表格在周五,是十月份的赵司北来接杨恪的日子。赵司北中午给杨恪打了电话,告诉他有个突发的重要的会议,因此无法直接来学校接他,预计深夜才能抵达。

    回家的车上,郁知年问杨恪参不参加万圣节夜游。

   

    杨忠贇转头,看了看等在一边的徐秘书,徐秘书立刻说:“周五杨董有个会议,需要用晚餐,预计九点左右结束,会场离家车程半小时左右。”

    餐厅里忽然安静了片刻,杨恪自己吃自己的,突然听见杨忠贇叫他名字:“杨恪,你去吗?”

    杨恪抬头看了杨忠贇一眼,杨忠贇看着他。杨恪懒得猜测他又在想什么,只说:“去。”

    郁知年来家里前,杨忠贇回家的频率很低,有时和杨恪半个月见不到一次面,很少对杨恪进行管教和关心。又由于他校董事会主席的身份,大多数时间碰不到他的杨恪在学校获得了一些特殊待遇。例如参加需要迟归的活动,杨恪没有通知过家长,也无需递交过签名表。

    杨忠贇放下筷子,仿佛是考虑一番,才对郁知年道:“既然是学校的活动,大家都去,我们知年肯定也得参加。不过爷爷晚上习惯了你陪着,知年愿意早点回来吗?”

    他语气带着夸张的大度和慈爱,杨恪看他的模样,感到有些食不下咽。郁知年倒是未曾发觉,露出了高兴的表情,答应了杨忠贇,一定会在九点前离开学校,回家陪他工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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