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说了两三句肉麻话,蒋若晴听见外头的脚步声,匆忙挂了电话。挂完才仰头巡视角落,这儿应该没装摄像头吧。
王志涛走了进来,扫了眼她慵懒的姿势,然后把手上的公文袋往茶几上一掷,在她边上坐下了。看着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,蒋若晴被他的低气压吓到,腿一并,老老实实端坐。
王志涛视线往茶几上一瞟,蒋若晴心领神会地给他端茶倒水奉上。
王志涛目光往前一点:“放那吧。”伸手微微松了下领带。车子悄然驶向城北,蒋若晴脑海里闪过王志涛的脸,蓦然跳出来江淮的一帧:我在嘉月一中。
她发微信给江淮,他回得很快。蒋若晴犹豫片刻,开去了一中,没想到十来分钟的时间,江淮已在校门口等候。
只身一人,生怕她看不到似的,站在大门中央,蓝白校服,无声的漩涡般摒弃着一切尘杂。
清亮、挺拔。
好像有什么不一样。
蒋若晴跑过去抱住了他,她仅是想拥抱而不是想抱他,因此两手克制地在他背后交叉。
江淮愣神,局促地不敢出声,好半会儿才抬手,而蒋若晴已经放开了他:“不好意思啊,心情糟糕。”
江淮垂下手,有些无措:“没关系。”
蒋若晴挤出笑意:“会不会打扰你上课?”
“不会。”两个字并成一个字的语速,生怕她离开。
蒋若晴细细打量他两眼:“啊!你刘海剪短了,怪不得看着不太一样。”
江淮耳廓微红:“嗯。”
“这样多好呀。”蒋若晴跟着他往里走,“唇红齿白,像高一新生,就是太瘦了,你都不吃饭吗?”
江淮认真道:“吃的。”
门卫让他们登记一下,江淮在门卫狐疑的眼神里面不改色地张口就来:“姐姐,不是说今天爸爸过来吗?是不是妈妈又住院了?你们总是把我当小孩,什么都不跟我讲。”
蒋若晴被江淮的即兴表演吓一跳,她不会撒谎,尴尬地唔唔两声,飞速填完自己的手机号拉着江淮离开了门卫室。
两人走了好会儿,蒋若晴半玩笑半试探:“有些看不透你。”
江淮眼里划过一丝受伤的神态,抿唇不说话。
蒋若晴见他这样心里后悔,忙换话题:“吃饭了吗?我请你吃饭吧。”
江淮点点头。
蒋若晴松了一口气。
恰时下课铃一响,两边的教学楼瞬间哄闹起来,似两座巨大的音响。蒋若晴没听到江淮说了什么,她侧过头:“你刚刚说什么?”
江淮摇头。
蒋若晴留意到一有人,他身子便敛起来,眉头微锁,仅是这些细小的变化,精神状态就变得萎靡孤郁很多。
蒋若晴想到他的悲惨身世,起了恻隐之心:“我带你出去吃吧?”
江淮眼睛一亮,又马上熄灭了:“今天午休副班长管。”
“副班长管怎么了?不好请假?”
江淮垂眸不说话,两扇密睫仿佛要代替刘海盖住他受伤的眼睛。蒋若晴见他那样心疼死了:“他欺负你?”小心翼翼,“你没有被校园霸凌吧?!”
江淮睫毛颤了颤。
怪不得,蒋若晴的心颤了颤:“天啊……”
江淮突然抬手握了下她的手臂,牵强一笑:“我们快去食堂吧,晚了会排好长的队。”
蒋若晴五味杂陈:“嗯,有教工食堂吗?”
“有。”
“去那吧,人少。”
“好。”
要不是江淮阻止,蒋若晴要跟打饭阿姨说“所有菜都来一份”了。
吃饭时蒋若晴一直让江淮多吃点,江淮埋头吃,还是吃得那么快、那么没有节制。之前她看得要消化不良,这一次只有心疼。
吃完饭蒋若晴又说要给江淮买零食,江淮乖乖领着她往小卖部走。
“他们都穿外套或者冬天校服了,你怎么还穿春秋的?不冷吗?”蒋若晴扫着路过的青春洋溢的学生们。
江淮在人群里说话声音很小,她要集中精神才不会错过他的话,好在他音质特别,倒也不难辨。蒋若晴听见他低低道:“这几天还好,过几天再穿。”
这几天明明很冷,断断续续都快下了半个月的雨了。
蒋若晴故作轻松:“看你们冬季校服真丑,没我高中的一半好看,我给你买几件冬装吧,别穿校服了,辣眼睛。”
江淮默了会儿:“好。”
江淮的爽直让蒋若晴心情愉悦,她后撤一步歪头观察他:“你应该穿什么都好看。”
江淮腼腆一笑,蒋若晴收回视线,也笑了。
两人提着零食坐在湖边,半透明的翠色,波纹细若柳枝,偶有呆头鸟雀走眼,在上头扑棱两三下,立即飞走了。
脚边有些草皮像受了伤地翻出土壤,蒋若晴用脚底蹭平了,一上午的气愤被她埋了进去,此时心若止水,悠悠扬扬。
她拿手机出来看了眼,江淮察觉到:“你要走了吗?”
蒋若晴下意识答:“没。”
江淮几不可见地笑了笑。
蒋若晴喝了两口饮料,看着瓶身上花哨的图案道:“还是酒好喝。”
江淮默默从袋子里翻出一支米酒酿饮料给她:“这个里面有酒精。”
蒋若晴大笑:“你也太可爱了吧。”
江淮缩手,脸一红连带着眼睑也氤了一圈,蒋若晴凝视片刻道:“我得走了。”
刚刚才说不走,江淮心里一急,唤了声:“姐姐。”
蒋若晴脑袋一轰,起身仓皇跑走了。
江淮看着被她慌乱间踢倒的饮料吐出两团液体,仿佛在对他的行为表示作呕。
没有时间平复心情,因为王志涛打来了电话,让她去办公室一趟,想来是知道了她和Nate的事。蒋若晴摇摇头挥散脑海里江淮的声音和眼睛,启动了车子。
王志涛的助理让她在办公室等一会儿,说Tom开完会就过来。助理一走,蒋若晴就大咧咧坐在了沙发上,人真是可怕,她才来了几回,就习惯这窒息的装修格调了。
她斟酌着给江淮发了条微信:不好意思啊,想起公司还有事没处理。
江淮没有回,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。唉,他一个未成年,她但凡起点若晴心思都像在犯罪。
蒋若晴给张超打电话,声音软绵绵没骨头:“你什么时候回来呀?”
“想我了啊?”
“是啊,好想你。”
张超低低一笑:“我也是,我尽快回来。”
“好。”
蒋若晴乖乖把茶杯放下了。
王志涛淡淡道:“坐椅子那去。”
这么严肃?难道她的事还惊动领导层了?他们刚刚开会提到她了?蒋若晴如临大敌地坐到了冷椅上。
明明沙发比椅子低,但王志涛的视线依旧是居高的审视:“为什么不先来找我?”
蒋若晴莫名:“找你干嘛?你会帮我吗?都没有证据。”
“你这样闹,成了全公司的笑话不说,争到什么了?”
蒋若晴被他的话刺到,怒目而视:“我没有你这种这种唯利是图的心思,抱歉,不是骂你,你可以把它当一个中xing词,因为你是商人,唯利是图对你而言是褒义词。”蒋若晴深呼吸,身体绷得僵直,一激动就似琴弦般微微震颤,有股冥顽的力量,“我不想在自己心血被剽窃时还要去权衡利弊,权衡轻重,考虑什么狗屁的职场交际,更没想过以此要挟对方换取什么利益,我就想出口气,就这么简单。”
话还没说完,眼睛先红了,王志涛挑了下眉。
“你问我为什么不来找你,难道你不清楚吗?你是COO啊,你和公司是利益共同体,找你有什么用呢?我想过你可能最好的处理办法,你认为的,是在产品设计师那加上我的名字吧,可这是我想要的吗?”
王志涛有些刮目相看了,放松姿态道:“那你想要什么?”
蒋若晴执拗:“一句道歉。”
幼稚得可怕,王志涛不置可否。
蒋若晴倒尽一番话也没见心情好转,她半昂头,手指飞速按下眼睛,语调轻又快:“我又凭什么找你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