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淮默了一会儿才承认：“我还没买票。”
“可以进站买。”
江淮的眼神旋即像激流的水割到她脸上，不见血的疼。
蒋若晴忙撇开视线，听见他说：“姐姐，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？”
蒋若晴把一套漂亮圆滑打发他的话吞进肚子里，在交警焦灼的哨声中重新启离了车站。
人太多，她开得极慢，声音也极慢，给自己留了点可挽回的空间：“这不是我想不想见到你的问题，是我们适不适合见面的问题。”
转眼把车站抛到后头，可蒋若晴却遍体通凉，四周仿佛依旧拥堵着张牙舞爪的人——她没法避免地想到法院外蹲守的大批记者，他们龇牙咧嘴地冲她涌来……蒋若晴把江淮载到车站，两人一并透过风挡玻璃望着来往的行人与车辆，还有指挥交通的交警。
才吃了个早饭的功夫，车站已经水泄不通，到处都是背着大包小包赶车的人，年味先从这儿透出来。江淮显然不愿这么快就回去，他不甘心做一个被打包派送的同城快件。
蒋若晴隐隐从他脸上感知到了些什么，她不得不狠下心说：“快回去吧，再晚就赶不上车了。”
“看到你我会想起一些糟糕的事情。”蒋若晴频频按着空调，眼底逐渐浮躁。
江淮的声音听上去像是马上要哭出来，可他始终平稳地叙述着：“姐姐，以前骗你是我不对，我也有做错的地方，你打我骂我都可以，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？”他低低地补充了一句：“姐姐，那些事不是我造成的错误。”
蒋若晴当然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，福利院的一砖一瓦都可以有错唯独他没有错。他和小玩，和那些被残忍伤害的受害者，他们应该在听到“对不起”时回一句“我不原谅”而不是“我也有错”。
蒋若晴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讲明：“不聊这些了，我先送你回我家，之后的事，之后再说吧。”
渴求遇到红灯却一路绿灯，于是很快到了她家。蒋若晴跟他说很久没住了，但有阿姨会定期打扫，困了就去客房睡一会儿。
江淮一再点头。蒋若晴匆匆换了身衣服出去，吃早餐时生煎的油渍溅到了衣服上，她也是刚发现。
Milly跟她约了午餐，地点定在她家。
蒋若晴带了酒上门，Milly开门笑道：“你还是那么准时。”蒋若晴换着鞋也笑：“什么事呀？匆匆叫我过来。”
耳朵已经收进里头喧闹的说话声，听着不下三人。
Milly神秘一笑，抱着酒领着蒋若晴去客厅，一伙人盘腿坐在地毯上，茶几上搁着滚滚冒泡的鸳鸯锅。
蒋若晴冲着抬头的一群陌生人微笑，Milly介绍：“这是我之前的同事，Yvonne，漂亮吧！”
自然引起一片赞美。
Milly引着蒋若晴坐下，然后在她耳边小声解释：“对不住，没事先告知情况就叫你过来。”
蒋若晴摇头：“没事。”从容地接过边上递来的酒杯，立刻有人带头高举酒杯干杯。
Milly和一桌人碰杯，吃了会儿Milly施施然站起来，清清嗓子告知：“我叫大家过来，是想跟你们说个事，不算美事，但对我来说是个好事。”
饭桌上静下来。
Milly微微一笑，她早是销芳售部一姐，举手投足更为大气。她一字一顿道：“我怀芳孕了。”
先是一片惶然的寂静，很快，桌上更喧腾了。
大家一致闭口不问父不详的问题，只兴高采烈地祝贺、碰杯。女士们涂抹烈焰的唇色又恢复了原生态；火锅丸子从他的碗跳到她的碗；红酒塞在脚下滚了滚，最终话陷进毛毯的绒丛里，像是一颗连根拔起又轰然栽倒的木桩。
蒋若晴短暂震惊后也跟大家一块儿道贺。Milly又说：“我会去西雅图备孕，应该就在那定居了，傍晚的飞机。”
蒋若晴微怔，喃喃：“好快。”
连干三杯酒，Milly才坐下，歪头戏谑：“舍不得啊？这两年也没见你联系我呀。”
蒋若晴惭愧：“是啊，借的书看得快，买的书看不完。”
“叫你过来不单是这事想告诉你。”Milly凑过头，“还有一件事。”
蒋若晴睨她一眼，把耳朵凑过去。
Milly道：“你初到公司，是Tom交代我多照顾照顾你。你还记得帮过你几次的大米吗，其实没这个人，你有困难，我都是找Tom解决。”
蒋若晴蹙了下眉。
Milly酒劲上头，脸红成一片，笑得明朗：“珍惜眼前人。”
蒋若晴微笑着点点头，碗里不知道谁又给她夹了菜，已经凉了，入肚没滋没味。她很想问“如果没有王涛，你还会对我热情，还会帮我吗，你还会拿我当朋友吗”。她又幼稚地钻牛角尖了。
散场时Milly问她怎么喝那么多，蒋若晴擦擦眼角说想朋友了。Milly一脸揶揄，以为她不好意思说想王涛，怂恿她叫她朋友来接。
朋友两个字着音很重，蒋若晴呆呆地出神了会儿，真找手机出来打了个电话，铃芳声响了一遍又一遍。
没人接。
江淮没有睡着，听见外面有动静，屏息凝听了会儿，大肆呼吸时才等到一声响亮的关门声。又等了会儿，江淮才悄然开门出去。
细闻，还能闻到一点点酒精发酵的气味，混着蒋若晴惯用的香水味，江淮眼睫颤了颤。
他走去厨房，蹑手蹑脚地熬上一锅骨头粥，刚要走出去，忽而听到蒋若晴的声音：“你在干什么？”
江淮窘迫地滞在原地，磨磨蹭蹭地开门出去，解释：“我在煮粥。”
抬眼一张莹润朦胧的脸。
忘了说一句完整的话。
刚洗完澡的蒋若晴通透得宛若一枚珍珠，极具诱芳惑的意境美，江淮蓦然想起月亮沙滩。
可她的眸光却像珍珠蚌冷硬，在他解释时，蒋若晴已经从冰箱里取了一瓶水，仰头猛灌。
江淮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摆，尽管闪躲，眼皮上依旧留下了她白得发光的侧脸，纤细的脖子，有湿发的水滴顺着鬓角一路淌进领口……
江淮好想找个椅子坐，好想躲起来。
蒋若晴喝完水，解了渴，瞥见他拘谨的样子，软了神情：“饿了啊？”
江淮摇头又点头。
“你继续。”蒋若晴说完，拿着水回房间了。
江淮等她进了房间才出去，地砖被她踩出一串湿哒哒的脚印，晶莹剔透得似给地砖涂抹了小女生指甲。
江淮无声笑了笑，这一切都那么好，就连空气都令他愉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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